绘画对我而言,是一种有温度的语言,绘画中的身体性无法遮蔽,我所喜欢的绘画总需要一笔接着一笔,一层叠着一层地画,才会展现出那种无法重复的丰富性。我关注的核心是具象绘画作为一种媒介在当下的可能性。绘画是我熟悉的媒介,把具有漫长历史的绘画向前推进,是我感兴趣的方向。
早期的《模拟人生》更加关注形式上的革新,在2012年刚开始构思这组绘画的时候,想把绘画这门语言作为一种材料,与观念进行互动。便有了用油画去表现电脑生成的3D语言的方式,并将其置于the SIMs这个典型的中产阶级游戏中,对其中蕴含的意识形态进行批判与嘲讽。也讨论了绘画与置于其上的符号系统之间的关系。
薛若哲 《冷战》 130×180cm 布面油画 2012从《复数》开始,我回撤一步,重新发掘并拷问具象绘画内部的种种要素及其合法性。比如我画的很多两两并置的人物,可以理解为同一个处在不同时间的人,在一个空间内被并置。某种程度上说,这是绘画时间性的外化:我们在绘画中看到的每一笔都是在不同时间完成的,但我们同时看到了它们。当然我也要处理与艺术史传统的关系,思考它们如何与我、与当下发生关系,比如最近在北京MDC展出的作品《在丢勒之后》,便是由丢勒那张著名的《祈祷的手》而生发的。《YYYY-MM-DD》与现在进行的工作呈现一种并行关系。它更像是一个接近于打卡的行为作品的产物。在这个系列中,我把绘画中的时间性与绘画本身的层次感叠合,形成观念上的嵌套。这一整个系列由女儿出生开始,直至我人生终结之时,是指向死亡的。而在构图上,我借鉴了荷兰小画派描绘花卉的构图,将他们在虚空主题画(Vanitas)中对生与死的并置重新放在当下,结合我对绘画语言中时间性的探讨,将其再语境化。
绘画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多了。相比当代艺术中其他的媒介,绘画并不善于解决或者提出问题,绘画并不精确,但也是其魅力所在。我希望保持绘画的模糊与不可言说性,将过于强烈的元素或者指向移除画面之外。这可以说是一种留白,但势必有很多东西无法放在画面中。这时候便需要其他容器来安放它们,也许就是摄影、影像或者装置。我还是认为绘画是无止境的,总是能在绘画找到新的乐趣和体会。在我的创作中,一直试图以反绘画的工作方式进行绘画,也是防止自己掉入绘画现有的套路中去。尽管如此,我做的还是绘画,只是在绘画的工作进程中更加将其看成一个平台。绘画还是有边界的,绘画基本情况就是艺术家面对一个矩形范围,通过自己的思考,对其赋予,当然有时候也不一定是矩形,可以是别的形状,但它是一个平面的载体。我在绘画中习惯性地使用各种材料,来让这个平面凹凸有致,甚至在绘画中加入了视屏。但到目前为止做的都还是绘画为主,因为综合材料的加入都是为绘画服务的。或者有些可以称为“绘画装置”。黄一山 《双眸-1》 80×7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5绘画能解决两类问题,一类是绘画内部的问题、一类是绘画外部的问题。内部问题我认为就是绘画的“迭代”,作为绘画今天还可以生成什么样子,它可能涉及到语言、还有美术史,这样的问题只能通过绘画来解决;外部问题就是绘画与当下人们的反应,能否提供某种视觉营养,唤起对当下问题的思考。当然问题可大可小,我觉得有针对性的问题就是好问题,自己也不断尝试在拓宽这些问题。
对于“绘画,你想成为什么”,我理解成绘画自己想成为什么,或许绘画只能是绘画成为不了什么别的。选择绘画这样一种媒介就像选择拿筷子吃饭一样自然,其实我没做选择。我从来没有对绘画表达感到过不满足,只会觉得还做得不够。我也没有想过绘画边界的问题,因为所谓的突破边界也并不是重要的事,在讨论绘画的时候“媒介”和“创新”从来不是重点。
在绘画的过程中,我会思考图像与绘画关系,从图像进入绘画是我的创作路径之一。这里的图像本质上讲就是素材,素材结合经验会给我某种提示——形状、结构或是颜色,但绘画显然是由绘画的语言支撑,很具体,语言与语言之间相互勾连,也存在空间,这也是绘画与图像的巨大差别。对我来说,画画是一个很封闭的事情。想表达什么,怎么跟外界联系,全都依赖于你对图像信息如何转译,而绘画完成之后还是提供了一个新的图像,它不像文字可以表达清晰的思想观念,它只提供一种引起思考的可能,去帮助我们观看那些经由画家之手创造出的未曾所见的真实,既可以说和生活息息相关,也可以说和现实毫无关联。对我而言,绘画只能成为它自身,它是一种手工的视觉艺术方式,通过笔触确立它的存在价值。我的画基本不需要草稿,但是在思考题材内容和准备素材的时候会花很长的时间。画中很多都是生活中那些非常打动人的瞬间,我有一个庞大的图片库,随时随地都在不停地拍,但是很多图片会躺在那里很久,反复地揣摩,如果直到很多年后还仍然没有消灭我画它的热情,我就觉得基本上它应该是有价值的,我喜欢画细节,直到画到我认为所有的细节已经到了它该有的极限,一幅画就完成了。
马文婷 《坏东西》之一 40×50cm 布面油画 2019在创作上,我是一个非常抒情的画家,我认为表达情感在今天仍然和历史上任何时期一样具有伟大的力量和价值,不应该被观念所取代,我对周围的世界、对我们自身的存在充满种种疑问,很多问题找不到完美的答案,总是在痛苦中挣扎,所以我画面中经常流露出苦涩和凝重的情绪,体味和反观我们当下的生活。
以前我总有一个情结,就是特别喜欢去关注一些“大”的问题,至于怎么大,在思想上却并不具体。在一段时间里我总是想从人类的视角去审视自身的存在,如生存、宗教、死亡和救赎等等。后来,我渐渐从单纯表现性的风景中走出来,去选择一些内容更明确的图像,这些图像携带了更多的社会信息,和自身的存在的关联更直接,虽然仍然和人的存在相关,但更具体、更微观了。
用绘画的方式逼近真实
绘画像一片从古至今被反复开垦的土地,似乎什么都玩遍了,但又总能在里面找到吸引你的兴趣点,逐渐造就自己的一片田,很难但又很有挑战很过瘾。它让我更加认清自己,我希望它帮我无限接近极端的真实、坦诚。
在画画的过程中,我逐渐认识到艺术家的创作就像是自我对话,创作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其实是性格使然。我时常把自己从一件事中抽离出来,去观察自己,我看到了人都会有各种禁锢,有的禁锢是自己给自己的,有的是外界环境强加给你的。当我思考探寻这些禁锢的根源时,我愈发了解自己,我变得更加平和、包容,我逐渐明白一些事情的原因,他们作用在我的创作里,使我和我的作品都更加立体、厚重了起来。
葛雅静 《可我们就是喜欢回首来时路》
135×180cm 丙烯、布料、油粉棒 2022
葛雅静 《黑色丑爷-2》 169×120cm
油粉棒、油彩、丙烯、布料 2021
人的身体语言是最来不及假装的,它真实、敏感、迷人,我想在画中寻找到这种极端的坦诚。人脸对我来说太直白了,所以,我摒弃了代表个人身份的面部形象,用身体的相聚、对抗来表现的真实,我觉得这样才足够真实、才足够有趣。对我而言,绘画的媒介起到了相互关联的作用,画一张画时,它作用于色彩、质感、颜料的透明度、肌理效果的变化、它形成一种无声的节奏或者矛盾;对于一个展览,它作用于观者,聚合的时代这些作品本身就可以成为媒介,是作者与观者之间的对话。我通过绘画这种媒介表达自己,也通过它和观者互通,而绘画本身的颜色、结构、材料等元素带给我的刺激让我产生了不断创作的动力,也让我不停地沉浸在创作之中。
葛雅静 《节日里的虚幻愿望》 120×160cm
丙烯、布料 2022
葛雅静 《紫金旗帜》 150×196cm
丙烯、油粉棒、布料 2022
我画画的方式更像是一个编辑
我是一个乏味的人,希望我的绘画能够比我有意思一些。我喜欢画画,虽然很多时候画得很痛苦,但我想它实际上应该可以更加轻松有趣一些。对我来说现实更加迷人,我更感兴趣的是人的状态。如果简单总结自己的风格,可能算是魔幻现实主义,或二手魔幻现实主义?
黄立言 《梦,感觉和理性》 150×120cm 布面油画 2023我日常生活中会随机拍一些照片和视频,就像是当下现实中的切片,这也许印证了那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而低于生活。通过解构与重组,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画画的方式更像是一个编辑。只要把一块空白的画放在画架上那就算是开始了。以前以为一张画签上名就算结束了,现在就算签了名也无法确定,这次展览有的作品还想拿回来再画。
黄立言 《关于未知的基本概念》
180×230cm 布面油画 2023
黄立言 《一千零一夜》 30秒 单频无限循环 2020我的目的是创造一种新的绘画形式,而这个目的已经完成了,目前在自我的兴趣方面拓展,把相关的联系综合起来抽象成一个精神的汇聚。大约从2014年至今,它从无人问津到有正确的切入点使其推广开来,吸引更多人继续发展,逐渐形成了一种可以被梳理的画种。
这次作品署名上的一个小变化是由于蓝小彬主要参与了“洛德塔”虚拟建筑设计。这是一座洛德的聚合体,可以与不同背景的灵魂产生碰撞,就像lodtalad当初与劳家辉的碰撞那样。
劳大伦(劳家辉+蓝小彬)《洛德塔LODTA》短片 mp4从大的方向上看,我创造的绘画形式开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生活经验和视觉经验的特定范围,这种新的绘画形式最开始建立于虚拟宇宙,它的辐射面会形成新认知,并在此之上产生美学系统。
如果说,绘画作为一种传统,在历史长河中的经历形成一个路线。我最开始所做的是把自己从初始就当成是最单纯的描绘者,像原始人一样感受眼前的形象,像一张白纸,进入到虚拟宇宙,去看会碰到什么,每个部分发展出什么之后又带领我到哪里,在那里又能再创造很么,接着出现了一切。它就像从无到有的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从混乱中出现并形成脉络,建立框架,出现种族、部落、王国直至文明诞生。劳大伦《海洋拉迪》 63×70cm 纸上石墨、彩铅 2023作为千禧一代,平面、卡通图像大量融入我们的生活,扁平图像和明亮色块逐渐成为我优先使用的语言。站在科技之上,新绘画应该呈现怎样的形式并如何表达情感是我不断探索的方向。 从2013年美院毕业至今,我尝试过很多不同的材料,其呈现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白色画布犹如电脑、手机的白色桌面,不同页面映入眼帘像是不同画面的切换,画布纹理的细腻也更能表现出屏幕的荧荧之光。我使用镜面铝板材料来呈现真实的镜像世界,镜像世界又与画中景物遥相呼应。通过不同的观看视角,画作会呈现出不同的镜像世界,光线时明时暗,画作也时而耀眼,时而暗淡,带来不同的观看体验。 李文杰 《捉蝴蝶》 50×60cm 不锈钢板丙烯 2020我一直有在软件上做草图的习惯,使用橡皮擦能看到图层下的一根根线条,又透出了下一个图层的面貌,正如我们身处虚拟空间揭开下面的真实世界。我将线条书写化地融入创作中,使其放松而无定形,并用柔和的色调和虚幻的背景表达情感,将色线、细节等视觉元素有目的地安排在一起,营造出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千禧一代是被视觉入侵的一代,艺术家表达的方式变多了,新作画工具的出现使我们的创作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作画速度变快,效率变高了。但我们也要思考科技的力量是否会制约表达。李文杰 《爱丽丝的猜想》190×190cm 布面油画 2019李文杰 《湖面》 90×120cm 铝板油画 2018绘画对我来说能放松和消解时间。2016年中旬,我完成博士论文准备毕业,并即将飞至纽约准备个展。正是年轻得意之时,突然接到爷爷过世的消息,太突然,突然的感觉静止。晚上睡的越来越晚,就开始画画。从放浪不羁,突然就期望,不争巧趣,自得天真。我是学习新媒体艺术出身,而我同样热衷绘画,原因是这种方式更“简单”。当然现在也有很多运用综合材料使绘画更立体、三维,甚至介入空间场域的形式。但我更追求架上绘画的平面、简单与随性,同时对创作空间的要求也低,并且制作成本也是可控可见的,维护运输也都简易不少。而我选择铝板创作的原因还是“简单”。在美院读本科时每次面对不同纹理与质地的油画布我都会感到无助,我想画画,不想被粗面还是细纹,全麻还是全棉的材质所困。在做装置作品时,我经常出入各类加工厂,当我看到铝板时就立刻想到要在上面画画。然后就开始做一系列的铝板表面处理测试,如何打磨让颜料能挂得住,怎么做氧化能让肌理不随时间变化,达到我想要的样子。然后我就开始用铝板画画了,每块铝板都是亲自打磨的,每一块的纹理也都不一样,有时我会根据既有的纹理来决定画什么。铝板虽然看起来冷酷,没有温暖、柔软,但我总能从我的画面中感受到情感,并且很容易将我的思绪呈现出来。绘画的即时性和偶然性,材料本身的物质性特质,都是非常令人着迷的。我在《错误的形状》项目中探讨了绘画的源图像诞生、绘画的目的与方法及两者的混淆和切换,最终关系到行动的意义。作品的形式语言呈现了项目的主旨,错误图案雄辩地占据画面,靓丽醒目的色彩赋予它被描绘的尊严。我通常从一个关键场景去构思画面,其余的物和景都从关键场景里生长出来,随着我的调整,这些形象之间的崭新关系构成了新的语境,这个生长、寻找以及试错的过程像是狩猎的过程。
李天琦 《摇摆结构》 180×560cm 布面油画、金属板材、亚克力、现成品、电机装置 2017我也会采取绘画之外的媒介进行创作,如《向前滑行的真相》系列由四段循环播放的影像组成,每个画面中只有一个在运动的物体:水波、球体、玻璃。这些影像的取景与我同时期的绘画如出一辙。从工作的目的来看,我对待不同媒介的态度是一致的,都服务于具体命题的研究,而所有命题的发端都源自绘画本身的特质。(三联,每件170×75cm) 布面丙烯 2019李天琦 《向前滑行的真相-1》 四屏彩色高清录像循环播放 2016
李天琦 《向前滑行的真相-3》 四屏彩色高清录像循环播放 2016
在这次展览中,我用“2019年”指代疫情前的生活,它代表了对以往正常生活秩序的感怀,以及我们容易忽略但珍贵的寻常景物。在外力的迫使下,我被迫调整了我与景物之间的观看距离,画中描绘的石澳海滩是因疫情而被搁置的旅行目的地,我在网上寻找图像,拼凑虚构了我没能抵达的海滩,在画布上完成了“看见”。
这些背影和风景大多是剪影状的,提供的信息很有限,就像我和这些图像之间的距离一样。画面表层白色颜料的刮擦,也是对这个距离的回应。李天琦 《2019年的风景——Shek O Beach 3》李天琦 《白色练习——2019年的风景之3》 303×75×40cm 布面丙烯、玻璃、水、钢、铝、硅胶、食品用二氧化钛 2023